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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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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水火

臨近年關,各種工作議程排得密不透風,戚蔓語時常自嘲自己天生勞碌命,有一次徹夜加班睡倒在公司辦公椅,醒來後時間指向四點多,正是一整天中夜色最深沈的時刻。

她起身給自己弄了杯手沖咖啡,遙遠月光鍍著銀黑高樓大廈,星子寂寥,工業城市所帶來的霧霾滲入深淵般的天穹,今夜沒有月亮。

戚蔓語摁揉眉心,指腹一點兒溫熱。

十二月末,天氣愈發寒冷,端在手裏的咖啡杯不多時溫度漸消,戚蔓語把杯子擱到桌角,順手整理一番疊成小山的合同報表。

從小到大,戚蔓語對春節沒有太多向往之意,商人能把每個節日過成利益交換的場合,久而久之,戚蔓語漸漸覺得索然無味,自然,對春節沒有期待,也不會感到失望。

她又不是小女孩,眼巴巴地期待別人遞來的禮物。

這一年戚氏又有了新的擴張領域,戚蔓語較之往年更加忙碌,好在戚總沒有真的到喪心病狂甩手撂攤子的地步,到底還是派了身邊總助分擔她的工作。

不過戚蔓語單方面表示這種幫助聊勝於無,因為她已經記不得自己上一次和夏蕎見面或者和許溪見面是什麽時候。

常有人說真正的大學生活是臨近期末的最後半個月,許溪整天把自己關在畫室裏,等到期末大考塵埃落定,微信中與戚蔓語的聊天記錄卻停留在十三天前。

許溪:“聖誕快樂!被社團絆住腳了,下次給你補過好不好?”

戚蔓語:“在國外,給你帶了禮物。”

和她在一起差不多三個月——如果這種關系也能被稱為“在一起”的話

許溪擱下畫筆,走到長廊拐角的洗手間,擰開冰冷的鴨嘴水龍頭,慢慢沖洗自己沾了顏料的手指。

成年人交往法則,一方不再聯絡,另一方自動消失。達成無言的分別結局。

許溪長長吐了一口濁氣,只覺得眉心頓跳,一種微妙心情浮上心頭,堵得幾小時沒有潤過的喉嚨更加啞澀。

一開始他就知道,戚蔓語是生來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和他這樣平平無奇的普通人,玩一玩就可以。

她只要短暫歡愉,不要切身實地的愛。

偏偏戚蔓語又那麽溫柔,給人以無限錯覺,好似她也陷入這場熱戀之中。

自欺欺人。

許溪手掌抵著額頭,透明水珠順著瘦薄肌理沒入發際,他用力撐了一下,知道有些關系當斷則斷,否則到最後受傷的人只會是自己。

而且......

他從口袋深處夾出自己手機,劃開剛剛推送的新聞熱搜。

【戚蔓語成洛疑似覆合?深夜甜蜜探班!】

照片很顯然是偷拍視角,他不知是該佩服狗仔神出鬼沒的偷拍技術,還是他們真的親密如此。

小半個月沒有見面的戚蔓語,被拍到和當紅小生共出一間酒店。這些新聞擲石入海,很快掀起兩人之間的暧昧談資。

有人說戚蔓語是成洛的“伯樂”,也有人說戚蔓語是成洛的金主,但不管是哪一樁猜測,都無法脫離風流本身。

許溪不會去問戚蔓語要一個解釋,而戚蔓語更不可能紆尊降貴和他解釋。

所以及時止損,兩人走到這裏就很好了。

沒有人可以長久地擁有月亮,卻能短暫的被月光溫暖包圍。

許溪喜歡過一輪月亮,月亮很美,但還是留在天上。

**

南城二月,隆冬深寒時節,許溪的微信頭像已經沈到翻不到底的無人問津之地。

戚蔓語和夏蕎飛了南部熱帶小島,在金發碧眼的古銅色肌肉男陪伴下過了一個春節。

夏蕎向來對娛樂上心,看到戚蔓語和成洛同框的消息,當即懟著手機到她眼前,笑著質問:“說,你和成洛到底怎麽回事?”

戚蔓語躺在沙灘椅上,交疊著勻亭骨感的長腿,手中捧一本時尚雜志,聞言指尖松松勾著墨鏡一角,露出她嫣紅的眼尾。t

“誤會。”

“廢話我當然知道。”夏蕎抓過她的防曬霜,擠了滿滿一管在手心裏,搓揉融熱後,一掌拍在戚蔓語伶仃細巧的蝴蝶骨,“我就是問你為什麽不壓下去。”

“唔。”戚蔓語翻過一頁,內頁男模特只穿一件品牌沙灘褲,腰線緊實肌肉賁張,構圖精妙,交織陽光落在某一處,戚蔓語微微頂了下齒列,隨意掃一眼後合上雜志。

“浪費資源。”

言簡意賅四個字堵不上夏蕎的嘴,她翻翻白眼,從她線條漂亮的肩背摸上後腰,掌心肌膚細滑如雲,盈盈一握,玲瓏又誘人。

“你真的不覺得你對成洛關心太過了?”

夏蕎低下頭,暧昧吐息故意噴在她耳旁,戚蔓語卷著雜志,輕輕往她額前砸了下,“我覺得你比我還關心他。”

“先說好啊,我可不喜歡成洛那種弟弟。”

戚蔓語微微挑眉,說道:“我上次見成洛是在醫院。”

夏蕎一怔,回想營銷號誇大其詞的內容,否認道:“不對吧,你兩不是在橫店?”

“你記得,橫店附近有一家私立醫院,靠近環京路那一家。那天我去談事,剛好看見成洛從醫院裏出來,臉色很差,我就送他一程到橫店。”

夏蕎開始翻白眼,說:“就這樣你還說你不關心他。”

戚蔓語失笑,搖了搖頭,淺淺啜飲夏威夷冷飲,說道:“他狀態很不好,我問了下,說是失眠。”

夏蕎擠過來,平直肩膀撞了下她,揶揄地笑:“你可別栽成洛身上了,這種人,玩玩就好。”

戚蔓語習慣性敷衍她:“你說得都對。”

“你就整天唬我。”

夏蕎翻身坐起,用熱情洋溢的西語和一個古巴帥哥調笑兩句,得到對方一個貼面吻後,她才想起身邊還有個喘氣的存在。

“對了,你和那個男大學生怎麽樣了?”

戚蔓語再一次感慨夏蕎走錯了路,她確實很有娛記的天賦。

“不知道,很久沒聯系了。”

夏蕎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你真的好渣。”

“......”戚蔓語推開她的臉,無奈道:“你情我願的事情,我怎麽就渣了,而且我來放松,你怎麽總說我的前男友們。”

“那我不說了。”夏蕎滿臉壞笑,小銀叉瞄上一個顏色鮮艷的馬卡龍,餵了半個後甜的皺起臉,含糊著說:“你弟弟怎麽樣了?”

非酋夏蕎,哪壺不開提哪壺。

戚蔓語:“......”

她沒好氣地蹙了蹙眉心,“我怎麽知道他怎麽樣。”

這話倒是真的,戚蔓語不常回戚家,就算偶有時候回去,也多是深夜時間,而周之辭的房間燈早已熄滅。

他們之間涇渭分明,就算占著一個模棱兩可的親近稱呼,兩人的關系卻如水火一般,永遠隔著界線,永遠互不相容。

戚蔓語忙於工作,在周之辭生活於戚家的兩年內,他們見面的次數寥寥無幾。

有時候兩人一上一下的遇見了,一個披著滿身星霜風雪,一個幹幹凈凈,站在明亮舒適的光線下,垂著眸靜靜看過來。

通常是眼神交匯一瞬,便各自岔開,戚蔓語等著電梯,而他順著階梯往下走。

把他帶回家的那一年他僅有十五歲,現在已經快成年了。

戚蔓語上一次回戚家,是為了戚總鎖在保險箱內的一份文件,淩晨兩點多的光景,院內的白山茶汲取月光而綻,微風送來清甜淺香。

初遇尚在蕭瑟肅殺的秋末雨季,現在四季走了兩輪半,正是五黃六月的炎熱夏日。

囂張跋扈的紅色限量轎跑停在門前,車燈交錯閃了兩下,很快滅在蟬鳴四起的寂夜裏。

戚蔓語推開車門,一身相得益彰的搖曳紅裙,裙擺如騰燒的烈火,從細瘦踝骨一路燒到後背,兩條銀鏈相扣,鎖著展翅欲飛的纖巧蝴蝶骨。

她伸手摁下冰涼的電梯按鍵,“叮”的一聲響在無邊靜謐中清脆響起,與此同時伴有漸近的腳步聲。

來人似乎很意外,腳步倉促地停在幾步之外,戚蔓語詢聲回頭,接著一怔。

他站在避光處,周身鍍了一層昏暗陰影,半邊身浸著溶溶月色,順著線條從額際往下鑿,黃金分割線似的將他整個人掰成一明一昧。

兩年抽枝拔條,個子更高,氣質也更冷,寬肩窄腰,雙腿修長,裹在黑色西褲下,一只腳已經踏上平地,另只腳踩著階梯。

看樣子,也是突如其來的停住動作。

電梯張開又合上,光源洇滅,戚蔓語低頭滑了下手機,利落鎖屏,猩紅裙擺蕩開一道極艷極冷的弧光,向著他走來。

高跟鞋錐著難以逃離的人心,步步落入耳中,下了緊箍咒似的,讓周之辭動彈不得。

她的影子斜過來,兩人垂下手的姿勢如出一轍,影子疊著影子,姿態如情人繾綣親密,他們卻冷靜的分立兩側。

周之辭壓著眉,呼吸一窒。

戚蔓語身上隱有香水尾調,佛手柑、苦艾酒和粗糲煙熏。

柔和又辛辣,多情卻薄情。

矛盾體。

院階湧進凜冽夜風,悄無聲息填滿兩人之間,拉開一道漫長又透明的無聲對峙。

以及互為商品的打量視線。

“你怎麽......”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噤聲。

戚蔓語攏著蓬松卷發,擡起腕掃了眼表盤,指針星屑般散著微亮光芒,那是宇宙結束前的最後一顆星星。

“這個點,你怎麽在這裏?”

這句話可以延伸出無數含義,可以是淩晨兩點四十五分,你是剛出門還是剛回來?也可以是淩晨兩點四十五分,你為什麽在這裏,為什麽會在戚家。

戚蔓語知道周之辭考上大學後就從戚家搬了出去,所以在這麽個不合時宜的時間點,兩人的碰面,正如那隱入雲層的月光,朦朧且尋不到蹤跡。

周之辭避開她的目光,轉圜之際又被她猩紅魚尾裙點綴的碎鉆勾到了眼角,以至於那紅色好像有生命,成了簇簇焚燒的烈火,從他的眼,燒進了他的心。

他的聲音有些莫名的啞:“我回來取個東西。”

戚蔓語點頭,淡淡道:“那麽巧。”

她沒有閑談的意思,再次伸手摁下電梯按鍵,周之辭帶來的短暫詫異如流水一般無形無痕,她從夜色中抽身,走入那刺眼的光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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